《玄奘之路》8/12 西天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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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長安五年、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玄奘終於抵達當時印度的佛教最高學府那爛陀寺。這座寺院在當時的摩揭陀國（現在印度比哈爾邦的巴特那和加雅一帶）。這時，他的名聲早已傳到那爛陀寺。聽說他到了附近，寺裡即派出四位高僧前去迎接。他抵達那爛陀寺的情景十分隆重，有200名僧人、1000多名民眾拿著佛教的法器和香花前來迎接這位從唐帝國遠道而來的貴客。

令玄奘欣慰的是，這裡還是一派繁盛景象。在小說《西遊記》中，唐僧取經的目的地是西天的大雷音寺，那裡是佛祖如來和眾多菩薩修行的地方，氣勢宏偉而華麗。這種描寫，可能參考了關於那爛陀寺的記載。經過歷代印度君王的營建，那爛陀寺規模宏偉壯觀。它宛如一座方型的城，主要建築高三層，圍牆上面排列著與人一樣大小的塑像，雕刻得很精細。寺院的房頂、房檐和地面都用特製的材料覆蓋，堅實耐用。寺院建築分為居住區和教學區。教學區散佈著許多佛塔，塔的外面雕有精美的圖案，表現各種佛教故事。

那爛陀寺擁有數量驚人的藏書，據說最多的時候達到90​​0萬卷。在這裡學習的佛教徒和其他民眾，總數達1萬人以上。這裡雖然是佛教學術中心，但是也研究和傳授其他學問，每天都有100多個講座，講授的課程包括佛教經典、天文學、數學、醫藥等。這裡雲集了當時印度水平最高的佛教和其他方面的學者。國王命令周圍100多個城鎮供養那爛陀寺，每個城鎮有200戶人家，這樣一來，寺裡的學者們就不必為吃飯、穿衣、休息等方面的花費而操心了。

玄奘被帶去見那爛陀寺的寺主、最高學術權威戒賢法師。這個時候，戒賢法師據說已100多歲了。當時在寺裡學習的上萬人中，通曉20部經書的有1000多人，通曉30部經書的有500多人，通曉50部經書的只有十個人左右，至於通曉所有經書的，就只有戒賢一個人。

玄奘按照規定，向戒​​賢法師行了最尊敬的禮。戒賢問他從哪裡來，到這裡做什麼，他回答：「我從中國來，想跟著您學習《瑜伽師地論》。」聽到這話，衰老而多病的戒賢法師突然激動地哭起來。法師的侄子是一位70多歲的高僧，向大家解釋說，三年前，戒賢法師突然得了一種痛苦的怪病，他幾乎想絕食自殺。那時他夢到菩薩對他說，希望他能等一個中國來的僧人跟他學習《瑜伽師地論》，將這部經典傳播到遙遠的地方。戒賢法師就這樣忍受著痛苦，等待中國僧人出現；而玄奘的到來，正好驗證了他的夢，因此戒賢法師才這樣激動。眾人也都認為，讓玄奘跟隨戒賢學習，是菩薩的安排。

玄奘開始了在那爛陀寺的留學生活。那爛陀寺藏書豐富，給他提供了便利的學習條件。這裡學術風氣良好，戒律嚴格。他跟其他僧人一樣，選修各種課程，每一點時間都不願意浪費。

或許是由於他特殊的留學身份和戒賢法師對他的器重，玄奘在寺裡享受到了幾乎是最高規格的待遇。他被安排住在級別很高的房間，每天得到豐富的食物，其中有一種特別的稻米，顆粒很大，味道特別好，只有摩揭陀這一帶出產，國王和高級僧侶才可以享受供應。他不必去做僧人們應該承擔的各種雜事，還配備有兩個專門的僕人，出行時可以騎坐上面安設著華麗座位的大象。整個寺院享受這種待遇的人，只有十個左右。

在那爛陀寺安頓下來之後，玄奘又到附近的佛教勝地去遊覽。他參觀了佛祖修行、傳道的地方王舍城、靈鷲山等地。他遊覽一座山時，看到山上有座塔，叫大雁塔。據說從前這裡的僧人修行小乘佛教，是吃肉的，有一天哪裡也找不到食物，負責準備食物的僧人就對天上飛過的一群大雁開玩笑說：「菩薩啊，你應該知道我們今天沒有食物可吃。」剛說完， 就有一隻大雁從高空衝下來摔死了。僧人們又慚愧又害怕，認為這是菩薩犧牲自己來教導他們。他們決定從此修行大乘佛教，不再吃肉。他們把這隻大雁埋葬好，並修了這座大雁塔。這個故事使玄奘深受感動。

回到那爛陀寺之後，戒賢法師開始親自為玄奘講授《瑜伽師地論》。《瑜伽師地論》是大乘佛教最權威的著作，玄奘來西天取經，主要就是想透徹地了解這部經書。這部經書極為深奧難懂，篇幅也很長，用梵文計算，有4 萬頌之多，頌是梵文的量詞，每頌通常包括具有完整意思的四句話；後來玄奘將它翻譯成中文，則多達100 卷。當時學經的方式，是由老師把經書一段一​​段地背出來，如果學生有疑問，就停下來解答，直到完全理解為止。戒賢法師為玄奘講解這部經書，講一遍就需要一年多的時間。即使是玄奘這樣天姿聰穎、領悟力很強的人，也認真學了三遍，才真正掌握這部經書。除了《瑜伽師地論》，他還學習了很多別的經書和其他知識。

玄奘在那爛陀寺度過了大約五年的留學生涯，到留學生涯快結束時，他已經成為能夠通曉50部經書的十個人裡面的一個。

大概五六百年後，那爛陀寺毀於兵火。從19世紀中葉開始，它才重新被人們發掘出來。20世紀50年代，中國政府捐贈一筆錢和設計圖紙，在那爛陀寺遺址附近建了一座中國風格的玄奘紀念堂，以紀念這段中印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話。

第六章 雄辯的中國法師

在那爛陀寺的學習告一段落之後，玄奘離開寺院，繼續他的五印度之旅。在路上，他到一座有名的廟宇去參觀，廟裡供奉著一尊檀木雕刻的觀自在菩薩像， 據說非常靈驗。經常有人到這裡來，七天或十四天不吃不喝，向菩​​薩提出種種祈願。玄奘也買了很多鮮花，做成花環，虔誠地參拜菩薩像，並許了三個心願：第一，學成之後可以平安無事地回到中國；第二，希望來生能夠出生在彌勒菩薩的身邊；第三，希望自己有佛性，能夠通過修行最終成佛。這是他最牽掛的幾件事。

他由中印度來到東印度，聽說海上有個僧伽羅國（意思是馴獅人之國，即現在的斯里蘭卡），打算前往。有個南印度的僧人勸他說，從這裡出發海路很險惡，不如到南印度的東南角，從那兒水路三天就可以到僧伽羅國。於是玄奘沿印度東海岸來到南印度的達羅毗荼國（現在印度泰米爾邦的康契普臘姆）。在這裡他遇到了幾百名來自僧伽羅的僧人，原來該國發生飢荒，所以他們逃到印度來。玄奘向他們請教《瑜伽師地論》，見解也並沒有超過戒賢所說。

玄奘與一些僧伽羅僧人結伴，又繞行西北，到西印度。後來到達北印度的缽伐多國（現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哈拉巴），那兒有幾個很有學問的高僧，玄奘就停留下來，跟著他們學習了兩年。

他回到中印度，回那爛陀寺看望了一下老師戒賢法師。然後又到處去拜訪名師，虛心請教。他去拜訪另 一位佛學大師勝軍。勝軍是一位居士，學問淵博，除佛教各派理論外，天文、地理、醫學、數學等樣樣精通。勝軍不但學問精深，而且品德也受世人推崇，摩揭陀國國王和戒日王先後邀請他擔任國師，他都拒絕了，說：「接受人家的優厚待遇，就要替人家操心一些事情。我正忙著超脫生死煩惱，哪有時間管理國事呢？」玄奘跟著勝軍又學習了一兩年，學問更加精深。

有一天，玄奘做了一個夢，夢見那爛陀寺變得荒廢，空無一人，而寺外的鄉鎮都被燒成了灰燼。他跟勝軍說起這事，覺得是不祥之兆。

在其他地方又遊歷了八個月，玄奘重新回到那爛陀寺。戒賢讓他為大家講解世親、無著等人的大乘理論。當時，寺中另一位高僧師子光已經給大家講了龍樹（約2—3世紀）所著的《中論》和《百論》。龍樹的大乘理論與世親兄弟有差異，師子光就借龍樹的理論否定《瑜伽師地論》。玄奘對龍樹的著作和《瑜伽師地論》都很熟悉，認為兩者並不對立，可以融會貫通，就去跟師子光辯論。玄奘的學問和辯論才能出眾，師子光說不過他，學生都轉而來聽玄奘的課。玄奘寫了一部梵文著作《會宗論》3000頌，說明大乘理論兩派之間並不互相違背，寫成後給戒賢和大家看，得到一致稱讚。師子光不服氣，離開寺院，找了一個東印度來的高僧與玄奘辯論，但那位僧人一看玄奘的氣勢，竟然不敢開口。於是玄奘的聲譽更高了。

在師子光還沒離寺時，那爛陀寺遇到了一件麻煩事。原來，戒日王遠征時經過東印度的烏荼國（現在印度奧里薩邦的布巴內斯瓦爾），該國的僧人信奉小乘佛教，抨擊大乘佛教歪曲了佛的說法。他們所依據的是般若毱多所著的《破大乘論》700頌，這人是南印度一個國家三代國王的老師，地位很高。戒日王寫了封信給那爛陀寺，命令寺裡派四個人去跟烏荼國僧人辯論。師子光、玄奘等四個人被選拔出來。其他三個人都很擔心，玄奘安慰他們說，他熟悉小乘理論，認為該派理論不足以推翻大乘理論，他願意獨自前往辯論，即使辯論失敗，也只是他這個中國僧人的失敗，不會影響那爛陀寺的聲譽。這時戒日王又寫信來，這場辯論暫不進行。

不料又有一個順世外道的信徒找上門來，要求寺裡的人跟他論辯。順世外道信奉自然界的地、水、 火、風等四大元素，這位信徒在門上貼了40條理論，聲稱若有人駁倒其中一條，他就砍下自己的腦袋來謝罪。別人都不敢接受挑戰，最後玄奘讓僕人去將那張紙撕毀，還用腳踩。他把順世外道信徒帶到戒賢法師等人面前，經過反復幾次辯論，順世外道信徒被駁得無話可說，只好認輸。玄奘就懲罰他做自己的奴僕。

玄奘研究《破大乘論》，有些地方有疑問，就向這位順世外道信徒請教。這個人在半夜裡偷偷向玄奘解說這部書，解決了他的疑點。玄奘找出《破大乘論》 的錯誤和漏洞，寫成了又一部梵文著作《破惡見論》，有1600 頌之多。戒賢大師和其他高僧看了，都高興地稱讚說：「依據這個去跟對方辯論，哪個對手能不慘敗呢？」

玄奘讓那個順世外道信徒恢復了自由。那個人很高興地告辭而去，跑到東印度的迦摩縷波國（現在印度阿薩姆邦的高哈蒂），對該國的鳩摩羅（意思是小孩子）王說，那爛陀寺有這樣一個品德高尚、學問淵博、講義氣的中國法師。這位國王就派人來請玄奘。

當時那爛陀寺裡有個擅長占卜算卦的人，突然來找玄奘。玄奘向他請教，自己壽命還有多長，何時應該回中國，這個人說得很含混。玄奘又問，自己準備帶大量的佛經和佛像回國，應該怎麼運送呢？這個人笑著說，戒日王和鳩摩羅王會派人幫他送回去。玄奘覺得奇怪，說自己跟這兩位國王從沒見過面，他們怎麼會相助呢？那人就告訴他，鳩摩羅王已經派人來請他了，如果見到了鳩摩羅王，也就會見到戒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