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相愛一場

〔轉貼來源〕人海茫茫相愛一場 (2004圓神出版)

不知道由於怎樣的靈感，我寫下「人海茫茫，相愛一場」的字句。我太太看到說：「這可以做為我將來的輓聯。」我聽了一愣，繼而又覺得頗適合，然後又覺得適合每一個人。

我和太太相識幾十年，孩子生了三個，可以說事情「鬧得很大」，當之無愧是「人海茫茫，相愛一場」。

對於一個獨身的人，你可願意和另一個人在屋頂下相磨數十年，養育一群孩子？也許只用想的，你就害怕了。然而大多數的家庭，比我家「鬧」得更大，不也是一路下來，沒什麼大不了。

我太太又把「人海茫茫，相愛一場」，改為「人海茫茫，相識一場」，寄給朋友，那是在她生病一場之後寫的，多少帶點悲壯的氣息。

不是在同一個屋頂下，是在同一個天空下，有茫茫的人海，由於擦肩接踵，我又認識了一些人。由於我對人的誤會愈來愈少，體諒愈來愈多，所以我愈來愈喜歡這些人。

我喜歡的這些人，各自罣礙著各自的事情，偶有相會在同一屋頂下，不久又回到各自的屋頂下。我無能「盡庇天下寒士盡歡顏」，有時關心的話說不出口，說出口也沒多大意義，所以也就「人海茫茫，相識一場」吧。

至於「相愛一場」的太太和小孩們……在川端康成的「山之音」裡，老先生每聽到太太打鼾就去掐她脖子，他要的是個不打鼾的太太。還好我太太不打鼾。我們繼續睡在一起。孩子們一個個都出去了，我偶爾打電話給他們，都說：「問候一下，沒別的事。」他們已經進入茫茫人海之中了。